下跪

一

乔书记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地吸着烟，桌角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屋子里烟雾缭绕，如他此刻无比纠结的思绪。

抽完又一根“芙蓉王”，摁灭烟蒂的间隙，乔书记抬眼瞥了一下桌子对面那个厚厚的信封，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吸烟。

看看时间，快5:30了，乔书记站起来，抖抖落在身上的烟灰，得去幼儿园接儿子小宝了。绕过桌子对面的时候，乔书记犹豫了一下，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塞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二

“贾老板，这个项目就给你做吧，我看你们公司的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你要对这个游泳馆负责呀，等建好了，人民会感谢你地！”

“是是是，乔书记说的是”，贾老板点头：“我一定不辜负乔书记的信任，那我就去安排具体工作了，争取早日建成，服务大众！”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临出门时顺手又放了个信封在乔书记桌上。

乔书记这时已比之前多了几分坦然，拿过信封，看也没看，直接塞进包里。他在思索，这个小贾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的招标资料自己都亲自看过，证书、凭证、资金等都没问题，他们提交的图纸经过专家讨论也是很合理的，跟另一个投标人之间不相上下，只是那公司要稍微大点，中标的可能性要更大些，不过就算给了他也不会有多少异议的，本来就顺理成章，自己也就来个顺水推舟罢了，只不过那两个信封倒是让自己颇为忐忑，为官数载，还未成帮过如此大的忙……也罢，先公布再说，过了公示期就好了……

在公示的三天时间了，乔书记是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反对，整个过程出奇地顺利，他于是也松了一口气。

三

一年半过后，一座恢弘的游泳馆在体育中心建成了，到开放的那天，锣鼓齐鸣，鞭炮喧天，贾老板还请来了一个表演团为市民免费表演。

乔书记今天穿得异常正式，专门开着自己的奥迪载着儿子来为这个游泳馆剪彩。他站在崭新的游泳馆前看了又看，对自己当初的决定颇为满意。在鞭炮声中剪彩仪式结束，一大群家长带着孩子涌进了游泳馆，今天第一天开放，无论大人小孩一律免费，乔书记的宝贝儿子也早就拿上泳裤，吵着嚷着要爸爸陪自己去游泳。

乔书记于是就把儿子交给了随行的保姆，嘱咐她好好照顾小宝，便跟着贾老板去了附近的一个高级会所。

在一处安静得包厢里，乔书记舒展地倚靠在沙发上，随口问道：“我说小贾啊，这工程质量应该是过关的吧？”

“书记您放心 ，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放水作假啊！更何况这工程本来就是个赚钱的差事啊！”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感谢书记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这点小意思留给您给小宝买点玩具吧！”

乔书记推辞了一会儿，拗不过贾老板，也就收下了。

“行了，我去看看小宝，今天说好要陪他过生日的，我这个做父亲的老是在忙，今天一定要兑现我的诺言。”

贾老板也站起身来，握手告别之后目送乔书记出了门。

四

乔书记走出会所，想着一会儿儿子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高兴，不觉扬起了嘴角，更加精神百倍地往游泳馆走去。

快到门前时突然感觉到馆内一阵骚动，乔书记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家长们纷纷穿着泳衣抱着孩子就往外边跑，蜂拥而出的人群将乔厂长带着往外跑了好远。乔书记好不容易站定后拉住身边一位惊魂未定的小伙子问里面怎么了，小伙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地……地震了，在抖，还有响声，我们就赶快跑出来了……”乔书记纳闷了，自己在外边怎么没感觉到地震呢？正思索着，他也感觉到了小伙子口中的响声，而且越来越大……

糟了！小宝还在里面！

乔书记突然醒悟过来，拨开人群拼命朝馆内跑去，边跑边喊着：“小宝，快出来，地震了！！！”然而越来越大的响声却将他的喊声无情地淹没掉。在他离馆门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他惊恐地看到整个游泳馆开始变形，往右边倾倒，十几秒过后，这座崭新的游泳馆轰然坍塌！

乔书记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对！周围的建筑物怎么没事？怎么一点地震的痕迹都没有？！两分钟后，乔书记恢复了理智，赶忙摸出手机，颤抖着给贾老板打电话，耳朵里听到的却始终只有“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119来了，120来了，救护、挖掘工作紧张地开展着。

三个多小时后，挖掘、救护工作基本完成，乔书记浑身瘫软，目光呆滞，所有的忏悔都化作两行浊泪流淌在他脸上。他跪在废墟前，怀中抱着小宝，眼里写满悲怆，企图用自己脸上的温度去温暖小宝冰冷的额头。

前来实施抓捕的警察也被这场景震颤着，没有去打扰这位父亲。

建设工程事故质量鉴定的结果，只是少用了几根钢筋……